专访金马新人张磊：拍激情戏 郭晓冬比我还紧张

    不管这会儿外界对金马奖的吐槽正在如何得尘嚣直上，不管你认为巩俐应不应该拿这个影后，也不管到底是谁专业而谁不专业，起码有一件事是值得信服的：有这么一个盲人姑娘，她一鸣惊人地获得了本届最佳新人奖，她在娄烨的新片《推拿》中饰演了一个盲人推拿师，娄烨说她有着一种最迷人的盲态，她的名字叫张磊。

 

    在娄烨找到张磊的时候，她还是南京中医药大学的一名学生，“那是一个暑假，他们去南京盲校看到了我的证件照，然后就联系我了。”张磊在大学里学的是康复治疗技术，现在她是一名职业的小儿推拿师。在拍《推拿》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谁是娄烨，谁是郭晓冬，她说她最喜欢的电影是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金马奖的舞台上接受那么多电影人的掌声，更不知道非职业演员在各大颁奖典礼上有多吃香，她说拍戏有时候让她感到害怕，但事后又觉得非常好玩，她今年只有24岁。

 

拍激情戏的时候，郭晓冬比我还紧张！

 

    很多人都说，《推拿》是娄烨有史以来最“温和”的一部电影，在与审查制度多年的拉锯中，他也已经找到了一种主观上的克制。但不管怎样，娄烨还是娄烨，娄烨拍电影是不可能不提到性的。在《推拿》中，张磊饰演的小孔大夫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她不顾家庭的反对跟着心爱的人“私奔”，在一个看似和乐融融的推拿中心里，她其实身无长物，她只有用尽全力抱紧她的男人。

 

    2008年毕飞宇的《推拿》出版的时候，就在盲人群体中取得了极高的关注度，“因为小说写的就是我们盲人嘛，我跟我周围的朋友都看过。”张磊说，最开始娄烨找她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要演的是小孔，她也不知道她将在中国最爱拍激情戏的导演的镜头中奉献两场大尺度演出。刚一知道这个消息，张磊马上就跟娄烨说：“我不演了，我肯定做不到。”娄烨也特别鸡贼，劝她不要着急，“一来一去沟通了很久，后来自己就想通了吧，女一号这么重要的位置，导演居然敢用我就代表他相信我，我也必须自信。”

 

    张磊说，她的朋友和家人都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他们觉得我能有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我当时很犹豫，但我的朋友都跟我说，其实没什么的，当然后来我自己也发现，真的没有什么的。”然而真到了拍激情戏的那天，这个小姑娘还是怕了。“他们说拍第一遍的时候我已经吓得连台词都不会说了，我拍完也根本不记得我刚才都干嘛了。”说到这，张磊还透露了一个小秘密：“他们说郭晓冬老师比我还紧张！”

 

我能看见你的轮廓，但我看不清你的眼睛

 

    在小说《推拿》中，有这样一个故事。都红是一个漂亮的盲人小姑娘，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再复杂的曲子，听一遍就能背下来。她的梦想是当歌唱家，但老师非让她弹钢琴，因为盲人弹钢琴，一定非常“感人”。在一次公开演出中，都红发挥失常，磕磕绊绊的演奏让她无地自容，但台下的观众还是报以最热烈的掌声，都红的心彻底凉了，她觉得盲人就是用来给明眼人同情的，这样悲悯的掌声令她心灰意冷，于是她再也不弹琴了。由于时长的关系，这段故事并没有被娄烨拍到电影中，但它却一针见血地戳破了盲人群体最敏感的心理状态。

 

    “毕飞宇老师这部小说还是比较真实的，你要说盲人的心理状态，要看不同的人吧，后天失明的会比较悲观，像我就不觉得我跟明眼人之间有什么隔阂。”采访张磊之前一直特别忐忑，生怕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而刺伤到盲人的敏感和自尊，但事实证明，所有带有怜惜色彩的尊重背后，都是我们下意识地把自己想象成强者了。提到自己的眼睛，张磊笑呵呵地说了一连串医学名词：“我的眼睛其实是先天性的，有先天性白内障，先天性弱视，还有先天性眼球震颤，反正问题比较多。”看她的神情就好像一个姑娘在抱怨自己腰上的赘肉太多一样。

 

    “低视你听说过吗？低就是单人旁那个低，视就是视力那个视。”张磊认认真真地解释着，她说她不是“全盲”，她上学的时候看的书跟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要凑很近而已。她还说：我能看到你的轮廓，但是你眼睛长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从不能接受到接受，就是一种“成功”

 

    “一开始拍戏的时候脑子里比较死板，就知道说台词，但后来慢慢地习惯了，就自然了，感觉跟生活中差不多。”这或许就是张磊征服金马评审们的原因吧。张磊说，能在电影里感受不同的人生其实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如果还有导演找她拍戏，她会考虑答应的。在大学里，张磊学的都是各种经络穴位、病原病理，表演对她来说还是一门非常新鲜的课程，她好像是把拍《推拿》当成了一个特殊的课外实践活动，“比如这两场最难的亲密戏，我从不能接受到接受，这也是很大程度上的一个‘成功’，对不对？”这就是她的实践报告。

 

    毕飞宇在小说中并没有详细地描写小孔的样貌，但娄烨坚称他看到张磊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就是小孔。张磊说，她跟小孔一样都是盲人推拿师，但是不是职业相同就能演好一个角色，她也不知道。“我觉得我跟她也不是特别像，小孔是很直接的，有什么都会说出来。不过其实也有像的地方，比如说她特别会为他人着想，哎呀这算不算夸自己啊！”

 

    说到这张磊又笑了。盲人不像我们有那么多照镜子或者自拍的机会，他们并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很多盲校都会开设一个课程，教孩子们怎么笑。不知道张磊有没有上过这堂课，但她确实笑得异常美好，这是一种在锦衣华服的红地毯上难得一见的美好。